且说姚梦芫冥思苦想该如何向父皇和母后提出自己也想跟着去红桃地的要求。一夜无果,到了第二天,姚梦芫忽然听闻黑桃大帝召自己入大殿议事。
此乃开天辟地头一遭,皇宫之中可从来没有让一个刚刚年满十岁的少女入宫议事的例子。姚梦芫不敢怠慢,让侍女为其梳妆打扮之后,便乘轿往大殿赶去。
从北宫入大殿,需要绕皇城一直到南正门,然后再由正门长驱直入往大殿去。只有皇帝上朝时可以例外,能够由北门直接到得大殿之后,从后入殿上朝。路上,姚梦芫惴惴不安,她想不明白,父皇诏自己入殿能为何事。
难道是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并没有啊。
难道有人陷害自己?
难道自己其实不是父皇母后的亲生女儿?
姚梦芫在心里把正常的、狗血的各种剧情想了个遍,还是想不通父皇此举究竟意欲何为。但她也不用想了,因为大殿已经到了。
这是姚梦芫第一次入得大殿中来。
只见文武百官分列两旁,黑桃大帝深深地坐在大殿中那高高的皇座之上,远远看去,好像是舞台上的木偶。这皇座在爵克罗珥王朝名叫龙椅,龙对于克普人来说是一个极为邪恶的存在,所以黑桃大帝登基以后,便把龙椅改为了皇座。
此大殿也是当初爵克皇帝兴建之大殿。黑桃大帝登基时为了提倡节俭,并未兴盖新的宫殿,而仅仅是修缮爵克人留下来的这些遗产。仅管如此,三百年过去了,爵克人的宫殿依然是金碧辉煌、气势非凡。殿中柱子需三人合抱才能堪堪抱住,上面的龙雕有成年人的胳膊粗细,盘旋于柱子上,栩栩如生。其余雕梁、锦幔,也是尽显大气。姚梦芫所居之芫夜宫讲求一个一切从简,见大殿气派如此,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有看官要说:这克普人讨厌龙,改龙椅为皇座,为何又将柱子上的龙雕保留下来呢?原来起初黑桃大帝是想将这些龙雕也一并拆除的,但是工人说柱子上的龙雕拆卸起来不便,若有差池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大殿的稳定,导致整个大殿坍塌。于是黑桃大帝下令不再拆除殿中柱子上之龙雕,而是将其保留下来,以警示入殿之百官、皇族,不要忘记被爵克人奴役的屈辱历史。
入殿以前,礼部官员已将入殿应知的注意事项都告诉了姚梦芫。于是小公主入殿,乃是俯首快步趋进,走至皇座之下,便行古代女子之万福礼,口称:“参见父皇。”
殿中百官平日不曾见过姚梦芫,今日见其身段、礼仪、嗓音,样样得体,如沐春风一般,便啧啧称奇,小声议论起来。
“平身。”
黑桃大帝浑厚的声音,由皇座之上传来。姚梦芫站立,低着头,不多说一句。
汗珠却已从她的额头冒出。
她听不清身后的小声议论在论何事,那些议论之声个个正气凛然,说好听仿佛在论军国大事,说难听就如同古书中正义之士要斩那妖妃妲己一般。该不会真有人告自己谋反吧?也不对啊,十岁小公主谋反?说出去也只会被当笑话才对吧。
姚梦芫只得静静等待父皇发话。
忽然,皇座之上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
姚梦芫有些懵了。
“好你个芫儿,你可真是长大了,按照古训十岁就已经成年,你一满十岁就能做得如此好事,真不愧为我黑桃家之女。”
姚梦芫满头雾水。
“父皇,孩儿不懂,父皇所说究竟是……”
“你既爱那红桃家之儿,为父带你去红桃地便是,何苦劳烦你那二姐姐差点为你平添一番罪责呢?哈哈哈哈哈哈……”
下面百官也跟着发出笑声。
姚梦芫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继而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在排除以上两种可能之后,姚梦芫终于道:“孩儿还是不懂。”
“有什么不懂,”皇帝说,“我四大家族本来就亲如一家,你喜欢的又不是那些小门小户、贩夫走卒家的儿子,而是红桃家的儿子,这有何不可呢?我已经二十年没见我那红桃贤弟了,本来我还说呢,我们家和方块家有两门亲,和红桃家只有一门亲,我还怕红桃贤弟怪我,这下好了,这次前去红桃地,正好就把你的亲事定了。原本我就有这个想法,怕你不乐意,结果你竟然胆子大到要私会情郎?那正好了,哈哈哈哈哈……”
姚梦芫差一点摔倒在地。
就因为自己拜托二姐姐带自己去红桃地这点事,把自己叫到大殿来?
而且还,还,把亲事直接定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
姚梦芫抬头看向自己的父皇——这时她已经全然忘记了所有礼仪。只见黑桃大帝肥胖的身躯堆在皇座之上,笑起来全身的肥肉都跟着一起颤动。印象中父皇是一个严肃、认真、严谨的人,为何在百官面前他会作出如此丑态,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呢?
直接定亲,这种事姚梦芫想都不敢想,她觉得自己和所谓的亲事还很遥远。她才刚刚十岁,在古训早已废除的今天,十岁就是一个孩子。没有人会觉得十岁结婚不是早恋的,而父皇却说直接把亲事定了?
当然,有可能只是订婚,但是,这还是很草率啊。
这种事只需要私下里决定就好了,然后直接宣布黑桃家和红桃家要结亲,把自己带去红桃地,不就好了么?至于让自己到大殿来么?
而且,即使是私下里决定,这事也不十分妥当。
一直以来,姚梦芫都觉得父皇母后不会同意自己喜欢红桃六,这是有原因的。那红桃六,脑子和身子都不太正常。
虽然她十分喜欢红桃六清奇的脑洞,但是她也知道,对大多数人来说,红桃六与其说是网红,不如说是谐星。他的“脑洞大王”的称号并不是尊称,而是笑称,甚至是蔑称。说难听点,这个称号的意思就是“傻子”。
如果媒体知道了父皇要把自己许给红桃六,第二天所有网站的头条都一定会是这条消息,而网友们的评论一定是:傻子皇帝把自己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一个傻子公子。
姚梦芫知道,父皇母后虽然宠爱自己,但绝对没有到不讲原则的溺爱的程度。若自己真与红桃六成亲,对自己,对黑桃家,对整个黑桃帝国,都不是一件有利的事。
但是,自己难道真的要把这机会放弃么?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门当户对,家人还完全支持,这是多少少男少女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如果这一次拒绝了父皇的恩准,那么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以后自己再说自己喜欢红桃六,周围的人不会说闲话吗?就算周围人不说,她自己也会后悔一辈子。
姚梦芫僵在了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又听黑桃大帝说道:“不过红桃贤弟府上俊男帅哥也是不少,年龄也都适合,该选哪个定亲呢……不如比武招亲!叫红桃贤弟的儿子为我的女儿打一架,也是颇为有趣啊,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不是许给红桃六?
一股失望的情绪涌上姚梦芫心头。
如果是比武招亲,红桃六获胜的几率是多少?姚梦芫努力回想着红桃六兄弟们的信息,好像,他们都比红桃六强一些。
红桃六获胜的几率不超过百分之五。
自己喜欢的是红桃六,如果最后却嫁给了红桃六的兄弟,那这以后,这这这……
“父皇!我……”
“怎么,芫儿,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没关系,大胆地说。”
“我……”
姚梦芫四下张望着着,这时她才发现原来红桃二就站在自己身边。
红桃二一袭红衣,正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看着自己。
姚梦芫知道,她不是真的冷漠,而是她平时眼神就这样。每次姚梦芫以为她讨厌自己时,就会吐槽她的眼神,然后红桃二就会慌忙解释自己的眼神就是这样,然后赶紧挤出一张笑脸。红桃二笑起来是很好看的,但只要稍一泄气,她又会变成一张冷漠脸,所以宫女们都说红桃二是冰山美人。
红桃二见姚梦芫看向自己,赶紧露出一个微笑。
她来到姚梦芫身边,对她耳语:“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你父皇的安排是最好的安排。”
“啊?怎么说?”
红桃二道:“本来你们家和我们家是门当户对,你对我六弟又是动了真情,这是很好的。但是我六弟那个人你也知道,大家都说他脑子笨,而且很可能活不到二十岁。如果让你嫁给我六弟,你的终生幸福被耽误不说,其他人也会说你父皇宠女过分不讲原则。你是不是在想这个?”
“是……”
“而如果你嫁给我的其他弟弟,嫁给不喜欢的人,却又和喜欢的人共在一个屋檐下,若追求爱情,则有悖人伦;若恪守礼仪,则痛苦一生,是不是?”
“是啊……”
“而且人人都知道你喜欢我六弟,如果直接把你许给我家其他人,别人也会说你父皇太功利,阻止女儿追求幸福。所以你父皇才让我弟弟们比武招亲,懂了吗?比武招亲,无论最后谁获胜,别人挑不出毛病,而且主动权就在我家里人这边,他们可以商量你到底是嫁给我六弟,还是嫁给其他人,然后故意安排人胜出。到时我们家就不会乱,外人也说不了什么,剩下的问题就在你自己。
“老实说,小芫,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六弟的话,你自己这道坎难道你会过不去吗?”
姚梦芫眼前一亮。
对啊!
原来父皇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的确,通过比武招亲的话,就是把主动权让给红桃家,红桃家可以自己商议。直接嫁给红桃六,万一出现意外,红桃家也会想办法继续接纳她;嫁给其他人,那就是典型的政治联姻,而且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政治联姻,在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情况下,她和红桃六做点什么,两家人都会理解。这种事在古代其实都有暗箱操作,何况是在开明的当代呢?既获得了利益,有情人还能获得爱情,表面夫妻之间还各不耽误,有何不可?
而且,她对红桃六的爱是纯洁而高尚的,用德赛大陆的话说,是柏拉图式的恋爱。恋爱都不准确,她只要能看着红桃六快快乐乐的就好了。大家都说红桃六活不过二十岁,红桃六今年马上也要满十岁了,还有十年,剩下的十年能够陪着他,这就够了。万一红桃六活过了二十岁,这不是更好?
只要自己坚信自己没有违背人伦,别的路都已经被父皇打通了。
姚梦芫心中放下了心结,于是跪倒在地,对父皇拜道:“芫儿没有顾虑,多谢父皇成全。”
黑桃大帝又是一阵敞笑:“看来你已知为父深意。好好好,不愧是我女儿。你倾心红桃家小子,正了却为父心事一件。你是我和你母后唯一的女儿,是黑桃家与方块家的结晶,如果能再和红桃家结合,正代表了我们三大家族团结一心,和平永固,也好打破某些人的猜忌。哈哈哈,你可以退下了。小二,你也可以退下了。”
“是,父皇。”
“是,陛下。”
姚梦芫和红桃二双双退出大殿。
出了大殿以后,姚梦芫立刻缠上了红桃二。
只见她先是像个小动物一样蹭了蹭红桃二,然后嘟起嘴:“二姐姐你怎么能把我去找你的事告诉父皇呢?这下好了,大家都以为我是那种轻浮的人了。”
红桃二本来脸上挂着冷漠的表情,听了姚梦芫的话,噗嗤一乐:“小小年纪,谁会说你轻浮。唉我的笨妹妹,你二姐姐怎么可能把你的事说出去呢?肯定是你这小妮子自己藏不住,让别人知道了。宫女可说你自从出了我的寝宫整个人都像要飞起来一样,脸红红的,任何人看见你都会觉得你是思春了吧。”
“有吗?有那么夸张吗?”
“真的有,你真该照照镜子。”红桃二想了想,又说,“我是真没想到你父皇会直接定下你的亲事,看来世道的确是变了。自从德赛大陆的风气传过来,很多东西都变了。”
“那还不好,自由,民主。”姚梦芫还想说一个词,绞尽脑汁以后,想到了,“恋爱!”
“有些东西该变,有些东西还是不变为好。”
说着,红桃二忽然一个趔趄。
姚梦芫平时好动,眼疾手快,扶住了红桃二。但她只是抓住了红桃二的衣袖,红桃二的身子还要向下倒,姚梦芫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另一只手赶忙揽住红桃二的胸口。
姚梦芫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红桃二的身子扶住。所幸红桃二身子很瘦,也不是很重。但是姚梦芫还是缺了点力气,她没有办法将红桃二扶直,红桃二自己也没有力气站直,重心全放在姚梦芫身上。
于是她们就以这种看起来像是拥抱的姿势在大殿之外僵持了好久。
大殿外的护卫看她们这样子,也不知道该不该帮忙,只能大眼瞪小眼,就这样傻傻地看着。终于,姚梦芫坚持不住了,慢慢地让自己和红桃二摔倒在地。
“呼——早知道直接把你放到地上就得了。”姚梦芫累坏了,趴在地上说。
红桃二还趴在她身上,想要站起,但是也没了力气。
这时,姚梦芫看到了红桃二手臂上青一道、红一道,有好几处伤口。
“二姐姐,这是?”
红桃二见状,赶紧把袖子扯下来。
“没事,没事……”
“谁欺负二姐姐你了?二哥哥难道不管的吗?”
“我说了没事……”
提到黑桃大帝的二皇子姚泓仁,红桃二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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